冬日窗外風聲呼嘯的夜，西北溫熱的暖房間里，仿佛誰都在等一場雪。人們都愛雪，愛它的輕盈，也愛它的靈動。古人筆下的雪，有張岱湖心亭看雪的淡薄孤寂之情致，亦有柳宗元獨釣寒江雪的清高拔俗之風韻，而白居易等的這場雪，在他晚年的一個寒冬。

　　《問劉十九》

　　唐?白居易

　　綠蟻新醅酒，紅泥小火爐。

　　晚來天欲雪，能飲一杯無。

　　我家新釀的米酒還未過濾，酒面上泛起一層綠泡，香氣撲鼻。用紅泥燒制成的燙酒用的小火爐也已準備好了。天色陰沉，看樣子晚上即將要下一場大雪，能否共飲一杯？我的朋友。

　　少年得志

　　很多大才子的人生多是由繁華轉至平淡，白居易亦不例外。白居易生于官宦世家，自幼聰慧過人，才思敏捷。

　　年少時，一首《賦得古原草送別》讓他名揚京城，也算少年得志，不負寒窗之苦。

　　那時候的白居易官場得意，朝堂上常上書論事，積極參政，直陳時弊。他的才情也深得帝王賞識，然而官場之中，風云變幻莫測，不知何時何事，就能讓命運發生天翻地覆的轉變。

　　逢變被貶

　　一朝被貶為江州司馬，白居易順達多年，此番遭遇，心中難免感到落寞低沉，才有了“江州司馬青衫濕”的悲泣。

　　謫貶江州，似乎改變了白居易的一生。

　　他曾胸懷兼濟天下之心志，如今也心意闌珊，他的詩中更添了一抹淡淡哀愁。“潯陽遷客為居士，身似浮云心似灰。”

　　就在他人生低谷的時候，友人劉十九闖進了他的生命中，成為白居易江州時期的密友。

　　劉十九，嵩陽處士，在詩《劉十九同宿》中，白居易就記錄下二人飲酒對弈的情景——“唯共嵩陽劉處士，圍棋賭酒到天明。”

　　憶劉十九

　　雪中送炭的友情，在患難之際顯得難能可貴，也使得這首《問劉十九》傳誦千古，觸動著一代又一代人心中那溫暖的情懷。

　　晚年，白居易隱居洛陽，他心中也常常懷念那個遠方的舊友。天晚欲雪，思念舊人，一首《問劉十九》信手拈來，自然妥帖。

　　綠蟻新醅酒，紅泥小火爐。晚來天欲雪，能飲一杯無？

　　此詩短短二十字，卻飽含深厚的情感。白居易沒有用華麗的辭藻，在字里行間，只讀到溫馨熾熱的情誼和溫暖如春的詩情。綠蟻酒，指新釀的米酒，酒還沒有濾清之前，酒渣浮在酒面上，顏色如春天般嫩綠。

　　古人常用“綠蟻”來代指新酒，如南朝詩人謝朓的“嘉魴聊可薦，綠蟻方獨持”，李清照的“共賞金尊沈綠蟻”。

　　與綠蟻酒相映襯的，是燃燒得正紅的小火爐，樸素溫馨之感，撲面而來。

　　試想，屋外密雪紛紛而下，鋪天蓋地一般，籠罩著整個世界，銀裝素裹的人間，正暮色蒼茫，夜色悄然。

　　這個雪夜，有多少人交杯換盞，又有多少人雪夜獨酌。

　　“晚來天欲雪，能飲一杯無？”　

　　詩歌中的色彩之妙

　　詩歌首句“綠蟻”二字繪酒色摹酒狀，酒色流香，令人嘖嘖稱美，酒態活現讓讀者心向“目”往。次句中的“紅”字猶如冬天里的一抹亮色，溫暖熱烈。“火”字表現出炭火熊熊、光影躍動的情境，更是能夠給寒冬里的人增加無限的熱量。“紅”“綠”相映，色味兼香，氣氛熱烈，情調歡快。第三句中不用摹色詞語，但“晚”“雪”兩字告訴讀者黑色的夜幕已經降落，而紛紛揚揚的白雪即將到來。在風雪黑夜的無邊背景下，小屋內的“綠”酒“紅”爐和諧配置，異常醒目，也格外溫暖。

　　最后是結尾問句的運用。“能飲一杯無”，輕言細語，又溢滿真情。用這樣的口語入詩收尾，既增加了全詩的韻味，使其具有空靈搖曳之美，余音裊裊之妙；又創設情境，給讀者留下無盡的想象空間。詩人既可能是特意準備新熟家釀來招待朋友的，也可能是偶爾借此驅趕孤居的冷寂凄涼；既可能是在風雪之夜想起了朋友的溫暖，也可能是平日里朋友之間的常來常往。

　　而這些，就都留給讀者去想象了。

　　（甘肅日報編輯綜合整理）